（七）

王子和魯杜夫本是好友，後來卻因為愛情而反目了。

第七幕・皇宮後庭

王子站庭院中央，瞧見魯杜夫跟著侍隨進來，他莞爾一笑，擺手示意下人都退下。

魯杜夫欲上前行禮，王子回說不必多禮，他看向魯杜夫，說：「你對蘇菲亞有什麼看法？」

「蘇菲亞公主氣質出眾，應對得體大方，可謂王妃的出色人選。」

「我就不拐彎抹角了，魯杜夫，你喜歡蘇菲亞公主？」

魯杜夫微微低頭，回答道：「⋯對於蘇菲亞公主，我並無半點非分之想。」

「那就好了。」王子給了魯杜夫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。

第五幕・皇宮大廳

「蘇菲亞在此見過王子殿下。」蘇菲亞公主掀起淡粉紅禮服裙角，向王子屈膝行禮。

「素聞蘇菲亞公主魅力十足，今日有幸一見便知傳聞並不虛假。」王子輕輕提起蘇菲亞的手，在上面落下一記輕吻。

蘇菲亞回說：「王子您才是一表人才，蘇菲亞自愧不如。」

王子依然輕握住蘇菲亞的手，然而眼神卻投向她身後的人：「魯杜夫護送公主的路上一切安好？」

未等魯杜夫開口，蘇菲亞率先回答：「幸得魯杜夫先生的護送，沿路上並無遇到任何危險。」

王子看了看她，彎起一邊嘴角說：「不，是上天安排將妳安全送到我面前，好讓我見識天使的美麗。」

蘇菲亞說：「看來王子嘴甜這個傳聞也是真的。」

「我並不是嘴甜，而是美麗的公主使我話語變得甜蜜。」

蘇菲亞被哄得甜笑，現在她的秋水明眸裡只有王子。

而魯杜夫則一直站在旁邊，一言不發。

「今日練習就到這兒，辛苦各位了！」副部長喊道，其他部員也齊聲回道辛苦各位了，並開始幫忙收拾場地。

堀一邊輕輕解開戲服的領帶，一邊從舞台下來走去更衣室。

臉頰突然感到一冷，一看原來是一瓶冰冷的瓶裝水貼在臉上。

堀接過瓶裝水，抱怨道：「妳就不能正經一點遞給我嗎？」

鹿島沒有理會堀的抱怨，反而笑咪咪地跟在後面：「學長剛剛演得真好！魯杜夫的心情我都懂的！」

「真的？」堀問，手同時擋住鹿島的去路，指指旁邊女更衣室讓她進去。

戲劇部的男女更衣室實際上就只有一簾之隔，堀聽見她繼續對話：「剛剛我從學長的眼神感受到了⋯」

堀有點意外，從演員引退而來今次是第一次回到舞台上，他並沒有十足的自信能夠演繹好魯杜夫這個角色。

「我剛剛見到學長你一副羨慕的眼神看著蘇菲亞，果然是想當女主角吧？」

要不是他們中間隔著一道布簾，堀就已經給這個作死的傢伙一記爆栗了。

堀聽到布簾後換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，他才想到⋯他們曾經試過一同換衣服，當時他還未發現她是女生，而她也沒半點女生的自覺，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的脫下白色襯衣，身上只有一件簿簿的打底背心⋯⋯

「學長害羞了吧？」似乎是因為剛剛的說話得不到回應，她繼續試探堀的低線。

不不不，堀搖了搖頭，「世界上只有妳一個不知害羞吧。」

堀趕快換好衣服從更衣室出來，他打開自己的儲物櫃，想要拿起放在裡頭的髮膠。

突然一隻手越過堀的頭頂將一條紅領帶遞到他眼前搖晃。

「幫我打領帶～」身後的鹿島開口。

「妳當我是老媽嗎？」口頭上雖然在抱怨，但他還是接過領帶，將之掛在她的脖子上，手指熟練地翻飛起来。

「那我替你弄頭髮吧。」鹿島笑著說，拿起髮膠打開。

「妳別拿我的頭亂玩啊。」口頭上仍然在抱怨，但他並沒有阻止鹿島在自己的頭上的動作。

領帶交疊、繞圈、再拉緊，不消一分鐘領結就完成了。

堀輕撫了鹿島的衣領一下，然後抬起頭望向她，只見她正為自己塗抹髮膠，感受到她的手指正在自己的髮尾搓揉。

與平日輕浮的嬉皮笑臉相比，此刻她專注的眼神是少有的。

「妳這個表情應該在蘇菲亞面前展露啊，特別是王子告白的那幕。」堀作為戲劇部總導演的職業病又發作了，雖然平日她只需耍帥就已經贏盡尖叫和掌聲，但這個如此認真的表情更能表現王子真挚的愛吧？

可鹿島就是鹿島，認真不到一秒就回復原貌，她一手握住堀的手，說：「你不就是我的蘇菲亞麼？」

「如果時間可以就這樣停止就好了…」鹿島說起王子的對白，那是之前堀代演公主時她對他說的對白。

堀只是冷淡回應了一句：「我是魯杜夫。」然後從鹿島另一手上取過髮膠，把它放回儲物櫃裡再關上。

大約是從堀的舉動猜到他要離開了，鹿島問：「學長今日可以一起回家嗎？」

「我還有事，妳自己回去吧。」剛剛被鹿島滿是髮膠的手握住所以現在自己的手也沾到了髮膠，於是堀從褲袋拿出濕紙巾抽出了兩張給鹿島和自己。

鹿島拿過濕紙巾抹手，「真可惜⋯⋯」可惜只有一張根本不能抹乾淨，

堀叮嚀鹿島去洗個手，然後拿起書包說：「我走了，明天見。」

「明天在電車站見！」她笑著說。

堀一愣，但並沒有回話，他只是默默推門離開。

自那天莫名奇妙被她躲開之後，也許是害怕她和柚子一樣會突然離開，接下來每一天堀都特地提早出門到電車站等她，而遲鈍如她也就以為只是湊巧遇到而已，堀也順勢將真相隱藏下去，畢竟讓她知道的話，她必定又會神氣地自我吹嘘吧？真令人不爽。

堀搖了搖頭，快步走到離學校不遠的野崎家。

＊＊＊

第六幕・皇宮大廳

舞會上，王子與蘇菲亞公主在大廳中央翩翩起舞，王子摟著公主纖腰，目光柔情似水，彷彿只能容下眼前的可人兒一般。

上場的賓客在一旁圍觀，無不讚嘆兩人郎才女貌。

「野崎，背景都畫好了。」堀向野崎遞上一疊原稿，接下來就是描線工作了。

「謝謝堀學長，真是不好意思，總是麻煩你要在社團那邊趕來⋯」野崎回道。

「小事一樁，再說我也有事想要問你⋯⋯」堀伸手進去書包裡頭翻找拿出了一本劇本，徐徐打開貼有便利貼的一頁給野崎看，問：「舞台這一幕魯杜夫也在賓客當中，他當下的心情到底是怎樣的？」

「魯杜夫？喔你是指露西的哥哥吧。」野崎說，堀隨即吐槽這個劇本根本沒有露西這個角色好不好。

野崎笑了笑說是開玩笑而已，他反問道：「學長你又覺得魯杜夫看到王子與公主共舞會有什麼感覺？」

「⋯⋯」堀認真地想了想，半響，才回道：「不愧是王子啊⋯⋯？」

「魯杜夫又不是笨蛋爸爸⋯」這次輪到野崎吐槽了，他繼續說：「他也是單戀著蘇菲亞吧？所以看見她和別的男人表現親暱，一定會很嫉妒吧？」

「喜歡蘇菲亞？可他在第七幕的時候不是否認了嗎？」堀不解。

「和國家的下任國王愛上了同一個女人，任誰都會說謊否認吧。」野崎忍不住笑意搖搖頭，果然是最了解少女情懷的人是我吧？

「那⋯⋯魯杜夫是何時喜歡上蘇菲亞的？」

野崎一時間答不上來，畢竟對他來說，魯杜夫這個路人角⋯不這個配角主要是作為王子的情敵而存在，野崎根本沒有考究過魯杜夫的設定。

於是，他決定現在隨便亂編：「就⋯接蘇菲亞進城時目睹她的芳容時一見鍾情吧。」

一見鍾情？堀從未試過也不相信這種事，他再問野崎：「一見鍾情又是怎樣的一回事？」

野崎從他多年來慮績下來的少女漫畫經歷總結出來，回答：「就是一眼看見那個人，腦裡就立馬噹了一聲，心中更是彷佛有股聲音告訴你就是這個人了。」

「⋯⋯」

這種心情堀過去倒是曾經有過，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，粉紅花瓣在空中飄落，那個人從花海走出來，四目交接的一瞬間，他先是有點失神，但很快就恢復過來。

就是這個人了。

心裡回響著這句話，堀走到那個人面前，問「他」有沒有興趣加入劇戲部。

這就是一見鍾情嗎？

第九幕・皇宮後庭（夜景）

王子少有的一言不發，他只是默默地走在蘇菲亞面前。

他們登上鐘樓，蘇菲亞被夜空裡的星斗所吸引，露出欣喜的笑容。

王子終於開口說：「蘇菲亞公主，妳可否相信一見鍾情？」

＊＊＊

第九幕・皇宮後庭（夜景）・加戲

王子提起公主的手，輕輕細語：「O let my books be then theeloquence, and dumb presagers of my speaking breast, who plead for love andlook for recompense, more than that tongue that more hath more expressed. O learn toread what silent love hath writ! To hear with eyes belongs to love’s fine wit. (哦，請讓我的詩篇做我的譯者士，替我把纏綿的哀曲默默訴說，它為愛情申訴，並希求著賞賜，多於那對你絮絮不集丟狡舌，請學會去讀緘默的愛的情書，用眼睛來聽原屬於愛的妙術！——莎士比亞≪十四行詩 ≫ 第二十三首節錄)」

鹿島高聲詠唱著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 ，藉著愛的詩篇表露王子的心跡。

「部長這個加戲的提議真的太棒了！現在鹿島君比往常更要迷人呢！」在舞台下觀看排練的女部員讚嘆，對身旁的堀說道。

堀下意識地回應了一句我家鹿島根本沒有不帥的時候，事實上他的心思全都在那個耀眼的主角上，此刻，舞台燈光彷佛只為鹿島打開，任誰都沒法搶走她的光芒⋯⋯然而在堀眼中，這段表演卻有點不對勁。

「學長！我厲害嗎？我可是把所有生澀的生字都背下來了！」鹿島完成排練後立馬跑到堀面前找他說話。

但堀並沒有如鹿島所願肯定她的表現，他只是問了鹿島一句：「妳相信一見鍾情嗎？」

「誒？」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，鹿島沒能馬上回應。

「王子這段看似動人心弦的告白，我卻感受不到任何真心誠意。王子根本只是跟平常一樣在耍帥而已。」堀繼續說：「鹿島妳上次跟我對戲時的感情都去了哪？」

「我⋯⋯」鹿島啞口無言，上次她躲了堀學長一整天心裏很不好受，於是當自己和他對戲時，就不自覺地把真實的感情和戲中的角色串連起來，沒料到竟受到包括堀在內的大家的一致好評。

堀不像平常般對鹿島破口大罵，他自己也明白演戲的瓶頸為何物，他耐心地對鹿島循循善誘：「王子是對蘇菲亞一見鍾情吧？所以鹿島，妳相信一見鐘情嗎？」

鹿島歪著腦袋想了想，露出似懂非懂神情 ：「如果對象是甜品的話，我倒是試過一吃鐘情⋯⋯」

堀沒好氣地回話：「少給我開玩笑了。」

「那學長你告訴我什麼是一見鐘情吧！」鹿島問。

堀一愣，他想起昨晚野崎對他說的，跟鹿島覆述一遍：「當妳遇見某個人的時候，腦裡彷佛有把聲音告訴妳，就是他了。」

鹿島雙眼眨了眨，緩緩開口：「原來我是對堀學長一見鐘情嗎？」

 (TBC).